引子
“
IfIhadthepowertoturnbacktimeIwouldneveruseit.
Thinkaboutit.Becausetheneverymomentyougothroughmeansabsolutelynothing.
”
——KobeBryant壹
次见阿文，是在初一八班的教室。
大家都是初来乍到，新同学见面略显生疏，大家都根据自己已知的交际圈聚团而坐。我随便挑选一个位置坐下后，阿文上来搭话。那年九月的天气有些许凌冽，阿文穿着一件有很宽条纹的高领毛衣，寸头，满脸青春痘。聊天之后才发现，我们小学时候都是班长，他说，他会选我做班长。我有点疑惑。他继续说，觉得我就是做班长的那种人。
后来我初中做了三年的班长。
初一刚开始，球技还不太熟练，几乎每天下午下课后都会去球场打球。那时候的阿文，已经学会跳投，球感也是我企望达到的水平，我们会一起打球，一起模仿麦迪的干拔，模仿科比的后仰，一起把汗水挥洒在水泥地球场上，烈日下。
年，我上初二。那年我拥有了一双科4篮球鞋，白紫配色，洋洋得意了好久。过不了几天，发现阿文穿着一双Hyperdunk美国队配色来上学。又过了一段时间，我们在楼道相遇，他向我展示自己脚上的科比5紫金配色，眉飞色舞地问我：阿彬，我新买的科5，好看吗？
(北京奥运会身穿HD08的科比，图片来自网络)
年也是湖人总决赛复仇绿军的那一年。我们都喜欢科比，都喜欢湖人，于是在中午下课后都会跑到宿管那里看比赛，看着科比右手食指缠着绷带，一步步走到 ，捧起奥布莱恩杯。初二那年，迎来了我初中三年 一次的篮球赛。我们班当时被誉为最有实力走到 的，无奈事与愿违。在那之后，听到有一些关于阿文的言论，说他作为控球人故意放水，打假赛。
(10年总决赛科比率领湖人复仇凯尔特人，图片来自网络)
上到初三之后，阿文被任命为班上的纪律委员。阿文认真负责，每到晚自习时都会维持班上的纪律。但是却因为有时候的言语不当，成为众矢之的。甚至曾经因为和一些男生的口角，差点干架。初中毕业后，才发现他把大家的联系方式都删掉了，所有人。
从那之后，我再也没有见过阿文。这个我在球场上的启蒙朋友，就这样悄无声息地，留存在我断断续续的记忆里。以至于需要仔细翻找，才能找到一点痕迹。可有时候回想起来，却只依稀记得一个穿着科比球鞋、满脸青春痘的男孩，在球场奔跑的身影。
贰
“Themostimportantthingistotryandinspirepeoplesothattheycanbegreatinwhatevertheywanttodo.
年，阿航作为转学生，来到了我所在的高一一班。
阿航穿着全红的科比6代，满脸都是青春痘愈合之后留下的痘印，牙缝有点大。我们上厕所的时候碰到，一聊到篮球，话题就来了。他问我说我们有班级篮球赛吗，我说有，已经打完了。他继续问我们班成绩怎样，我说一轮游，他嘲笑了我好久。当时，由于高中设在新区，周围没有店铺，所以到了周五下午，我们偶尔会结伴偷溜到隔壁的大学饭堂，吃象牙塔里的鸡扒饭，喝当时还是五块钱一杯的地下铁奶茶。
阿航很喜欢打球，就算无人陪伴，他也会独自去往球场练球。阿航打球有时候会比较独，用他的话说，他觉得自己在模仿科比，有时候他会更信任自己，多过信任自己的队友。
(图片来自阿正)
阿航有时候对自己很狠，初中的时候他还是个小胖子，受到别人的欺负，他为了减肥，每吃完一顿，就把手指伸进自己的喉咙，通过催吐来让自己掉体重。阿航有时候很不服输，在初中的时候球技一直受到班里两个同学的压制。他不止一次和我说，他一直憋着这口气，想着有朝一日能够打赢他们。
在高一的学期末，阿航喜欢上了班上的一个女生。于是，周五从奶茶店回来的时候，阿航总会带多一杯奶茶。他当时数学不是很好，经常一到下课时间，他便经常去到女生的桌边，蹲在桌角旁，请教问题，那位女生也都会很细心地和他讲解。每到这个时候，阿航眼里都闪着亮光。
高二文理科分班，我和阿航被分到了同一个班级，以及高一班赛打赢我的阿正。他的球鞋换成了科比8代黑人月，我则换成了JordanSuperfly。新学期刚一开始，阿航兴奋地和我和阿正说，他初中的死对头也被分在同一班，现在有机会一石二鸟了。
(高中足球赛，图片来自阿正)
那时候到了周末，阿航和阿正会穿越大半个市区，先在大家乐吃个下午茶，然后买上佳得乐，到球场去打球，结束之后到隔壁的小吃店点上烤生蚝和炒米粉。有一段时间，阿航想喝牛鞭汤，一直和我说，妇联（我外号），下次打完球我们去吃灿记的牛鞭汤吧！我白了他一眼，这东西我不需要，你需要吗？他想了想，说哎呀你不吃那我也不吃了。过几天后，他又突然冷不丁地冒出来问我一句。真的不吃牛鞭汤吗？
阿航很喜欢和我在球场单挑。他一直都是这么不服输，总想着在别人面前证明自己，所有人。有一次校运会，我们例行有一个全班同学牵手跑的比赛。在训练的时候，阿航因为跑的太快，把隔壁的女生绊倒。作为体育委员和组织者的我有点不高兴，我走过去，叮嘱着让他慢一点，等着隔壁的女生。阿航有点不高兴，回嘴道：跑这么慢那就等着倒数吧。我气不打一处来，和他起了争执。
(校运会四人接力小分队，图片来自阿正)
终于，等到了班级篮球赛。我们在 轮战胜对手，在第二轮碰上阿航死对头所在的班级，用当时大家的话来说，就是决赛提前上演。我和阿航私底下会互相竞争，会各自不爽，但是每到对外的时候，我们又显得分外团结和珍惜。阿航很想赢下这场比赛，去证明自己的改变。大家都憋着一口气在，包括我也是，我也想赢下这场比赛，为班级，为阿航。
我们拼尽全力，无奈技不如人，没能如愿。比赛结束后，大家都闷闷不乐的。阿航还来安慰我说，没事的，尽力就好，我苦笑，可还是郁闷了很多天，有一种答应了别人的事但是没有做成的失落感。现在回想起来，已经记不清比分，也记不清任何一次的进攻或者防守，只记得我每次看向阿航时，他眼里既专注又认真，还带着凶狠，犹如视死如归的斯巴达战士。我从来没有在球场上，见过一个人有如此的表情。
(图片来自阿正)
叁
年12月30号，新年将至。年末的太阳貌似在沉睡，躲进乌云造就的温床。空气中弥漫着沉闷。
高三学期的体育课变成了自习课，同学分头行动，女生们不想出汗，一般会在科室自习，男生则会选择运动。那天早上我没有像往常一样和阿航阿正打球，选择在操场慢跑。当我跑到靠近篮球场的弯道时，一声令人战栗的巨响从我背后传来。我转过头，看见一个篮球架倒下，旁边躺着一个人，阿正正用尽吃奶的力气跑向教学楼，嘴里喊着我听不懂的话语。我飞奔到篮板旁，阿航倒在血泊里，上半身抽搐着。
同学们早已退到一旁，我跪在他身边，抓起他的右手，用尽我这辈子可能 的力气抓着，对着他大吼：阿航，和我说话！别睡觉！和我说话！他好像在看着我，又好像没看着我，嘴里不知道嘟囔着什么。我继续抓着他，用力掐着他的手臂，对着他大吼。血液还是不听话地往外流，把白色的校服染得鲜红，阿航开始平静下来，双眼望向天空，眼眸里闪过那么一丝亮光，随即消逝不见。
不知多了多久，救护车到了，我随着上了车。在车上，医护人员像电视里面一样对着阿航做心肺复苏，持续增加的电压打在阿航的胸膛上，也像子弹一样打在我的心上。没过一会，医护人员停了下来，救护车里一片死寂。我问道：医生，我同学他有生命危险吗。医生回道：现在不是有没有生命危险的问题，现在是还有没有生命的问题。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伤人的话，从来没有。
医院，阿航被推进ICU。我面无表情地坐在外面，盯着不知道是蓝色还是绿色的ICU大门。这时候，阿航的爸妈冲了进来，被堵在ICU门外。叔叔一见到我，一把把我抱住，一边叫喊一边用拳头锤着我的胸口，嚷着为什么他会这样，他可是我 的儿子之类的话语，四十多岁的男人哭得像一个小孩子一样。我一时语塞，说不出话来，不知道用何回应，只能以沉默，以泪水。
后来，班主任把我接回学校。在车上，我把情况一五一十告诉班主任。班主任沉默良久，嘱咐我说，无论谁来问我关于阿航的情况，都要说他还在抢救，还有希望。
回到宿舍，阿正就来找我。还没等我开口，他就先啜泣起来。我用力地挤出笑容，用早已背好的台词应付着，应付阿正，应付室友，应付阿航的女朋友，应付前来过问的死对头，应付着其他同学，应付着全世界，也应付着自己。
一夜无眠之后，迎接着年的 一天。早晨原本人声鼎沸的早读课，全班鸦雀无声。班主任走进课室，步履沉重。他站到讲台上，哽咽着宣布这个不幸的消息。我脑袋一白，悲伤从开始脚趾涌起，顺着全身直逼头顶，真实地体会到心如刀绞的感觉，眼泪像喷泉一样从双眼涌出，不能自已。
肆
“人生由淡淡的悲伤和淡淡的幸福组成，在小小的期待、偶尔的兴奋和沉默的失望中度过每一天，然后带着一种想说却又说不出来的‘懂’，做 的转身离开。年1月26号，没有人做好了科比不幸遇难的准备。
十几个小时前还在发ins庆祝詹姆斯总得分超过自己，十几个小时后，逝世的新闻铺天盖地。我的脑袋像放映机一样回放着那些画面：81分，双绝杀太阳，绿军主场失败，湖人主场复仇绿军两连冠，奥运会金牌，跟腱撕裂，手指绑带，绝杀雄鹿，绝杀热火，退役一战的60分，以及 的一句Mambaout……
(Mambaout，图片来自网络)
从小到大的篮球偶像啊，那个挂在墙上的人，那个除了很多秋鞋的人，那个记在心上的人，那个即使未能谋面的人，那个褒贬不一的人，那个用自己精神不断影响着别人的那个人，悄无声息地溜走，留下戛然而止的赞歌。
我曾不断地问自己，为什么这么喜欢科比？就像我不断地问自己，我为什么既喜欢，又讨厌阿航一样。科比是个矛盾体，他性丑闻，他欺负新生，他打队友，他也从来不逃避挑战，不逃避伤痛，不逃避失败，也不逃避成功。回想起那场失利的球赛，到 ，我们都几乎都跑不动的时候，阿航还抱着球，冲进满是防守球员的内线。
(图片来自阿正)
那一刻起，我仿佛体会到了原因。科比用自己的每一个进球告诉我们，一个没有 运动天赋的球员，可以通过非常的努力，非常的专注，来到达一个这么高的高度。阿航用自己的每次进攻，每次眼神告诉我，一个普通人，可以为了一个哪怕再小的目标，鼓起勇气，拼尽全力。
有时候，我总是会和自己、和生活过分地和解，进而去消解与周围身边人产生的联系，去消解身边人之于我的存在价值，认为万事皆合理，通过架空别人来寻得自己的一片境地，美名其曰为自己的精神家园，不需要别人，靠自己的思考和自省就能美满。
但总会在某个不知名的瞬间，总会有突如其来的耿耿于怀，突如其来的不知所措。回头一看，无论是阿文，阿航，还是科比，都在我某个人生节点处矗立着，带给我或快乐，或疑惑，或感动，或厌烦，或心如刀绞，或一同大笑，或让你又爱又恨，或让你每次回想时的眼泪和微笑。原来自己经历过的事情，讨厌过的人，爱过的人，都变成了长在骨头上的纹身，伴随你负重前行，让你看得清过去，又照亮你的未来。
可能每个人都是科比，每个人都是穿科比球鞋的男孩儿。每个人都是每个人生命中的旅伴，在或长或短的人生漂流中给予或多或少的力量。每一段真挚关系的起点和终点，都由不得我们的控制。一个人的出现和离开，不会因为我们在那个十字路口说出哪句话而改变，我们所权衡把控的，只是节奏，而不是结局。
我越来越懂得，无论我们怎么重来，我们还是会义无反顾地相爱相恨和分开，到我能做到的，只是感谢这安排。可能这就是记忆给予我们 的财富吧，我们能铭记伤痛，也能铭记快乐，也教会了我们如何去珍视，如何去记得。
再见阿航，
再见科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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